【瑟莱】Mortal
最近Legolas有些奇怪。
Thranduil一面娴熟地敲开素白盘中的溏心蛋，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少年动作中与年龄不符亦和往常相异的笨拙。
少顷，那目光随闲出的左手收回到近前一杯浓郁的黑咖啡上，少年的轮廓染上湖面巧克力般的色泽，却蓦地因几颗奶黄色石子的落入而与湖水纠缠不清。
“Sorry，Ada.”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几乎与对面脱口的道歉同时入耳。而后者正笑的无辜。
“您今天可能要享用一杯棕咖啡了。”
年长者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杯中，那一小抹清浅的色彩与浓黑交织，扩散，晕染出大自然完美的渐变色彩。
只一搅，势单力薄的白便被深不见底的湖彻底吞没，并无半分棕的影子。
像Legolas幼时偷挤进他象牙黑中的那一点白，最终并未影响他描摹夜的色彩。
“Ada，我出门啦。”
刚吃完饭便急匆匆地要出去的小家伙推开门前还是被他的父亲裹上了一条围巾，附赠眉间的轻柔一吻。
“早点回来。”
门开门关仅为凝滞空气带来微小的扰动，对于刹那盈满房子的空荡亦无能为力。
Thranduil轻叹一声，转身向屋内。
拉开窗帘意料之中的并无阳光迎接，连绵到世界另一边的是惨淡的阴白。
这座小城仍像从前一样。
他们何时怎样为何来到这里的印象如同几个世纪前古墙上的壁画般被岁月蚕食至模糊不清，只记得来时这城便是一副有些阴郁的清冷模样。
他们风尘仆仆，从不知何处的远方辗转来到此处。
他蹲下身，将他的小叶子轻拥入怀。
“Leggy，我们不走了。”
“好。”
年老的神经已不适宜向回忆索求过多，Thranduil摇摇头，重新汇聚的视线焦点将思绪拉回到近前。
楼下青石板街上孩童追逐嬉戏，笑声伴着足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Legolas小时候常去的那家糖果店好像还没开门。旁边的饮品店还在装修。他对甜品一向不感冒，但他的Leggy喜欢。
时光似乎总在这里被绊住脚。
画家拿起手中笔，随意在纸上涂抹着天边。
天阴了。
Legolas又没带伞。
冬日，街角，咖啡店。
容貌俊美的少年左手揣兜，仅伸出右手推开饰着精美雕花的大门，如瀑的金色长发容不得人们不去侧目，而他本人似乎早已习惯，只神色从容地从众人中寻出他要找的身影，向店中温暖一隅走去。
“久等了。”
Legolas略带歉意地笑笑，虽然对面红褐发色的女孩神情中并无半分埋怨。
少年三言两语道明了来意，抬首看向他的挚友。
作家的洞察力并不弱于画家，他捕捉到了对面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与反对。
Tauriel斟酌着词句，该怎样才能委婉地劝说她的朋友。
“Legolas，你……”
“您的咖啡好了。”
侍者恭敬地端上咖啡。袅袅白烟缭绕，氤氲了两人间距离。
又一阵空白。
“你真的想好了吗？”
“Tauriel，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
少年像小猫似的略蜷了蜷身，清澈干净的眸中掠过一丝痛苦，再转向窗外时已是满目的坚决。
“我不能让他看着我，看我……”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词语，尽管他选择独自去面对。
Tauriel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劝阻。
太像了，他们俩太像了。
她担忧地望着友人，内心做着最后的斗争。被注视的那人似乎毫无察觉，修长的手指专心地在泛起水雾的玻璃上勾画着什么。
Legolas微笑着。
小时候的那些下雨天，在他疲倦却不舍地放下书时，Thranduil总带他来到落地窗前，轻哈口气，以窗为纸涂鸦，在雾气散去前指着刚完成的画作，对他说，
“小叶子。”
调皮的笑容。
“好吧，我答应你。”
Tauriel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谢你，Tauriel.”
少年没有回头，身体仍保持着左手插兜的别扭姿势前倾着，声音轻若蚊咛，似是自语。
眼前的图画怎样勾勒总也不尽如人意，少年无奈，拭去刚刚所画一切。双层玻璃另一侧，一滴水如流星般划下。
又一滴。
下雨了。
小城难得地迎来了晴朗，在以Legolas淋得湿透为序幕的近半月连绵阴雨之后。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现在正坐在向阳的桌前执笔写作，长发松松扎就马尾拢在肩侧的少年，浑身已尽是阳光的干爽气息。
小时候每逢这般明媚的日子，Thranduil会带上他的小叶子到庭院中的草坪。阳光固然是件奢侈品，不过在此处无人与他们争抢。
小孩子总是爱听故事的。
没有画册，没有故事书，中土的故事无需纸与笔记录。
他为他讲述那片古老而年轻的大陆上的传奇，口吻亲切到仿佛在谈起故乡。明明应是枯燥的编年史，小小的Legolas却听得那样神往。
小叶子说，他最喜欢Aragorn和Arwen的故事。
他有些不满地挑眉。
“不过，Ada，我还想听精灵王与精灵王子的故事。”Legolas天真的笑里隐着些狡黠。
真是只小精灵。
“Ada，帮我拿下《西方文明简史》好吗？”
Thranduil应声起身，离开光明所庇佑之地，手指抚上书架那刻却突然忘记自己所寻之物在何处。
这不应该，他皱起眉，这里几乎每一本书都是他亲自整理安放。
他只好用最笨的方式来一遍地毯式的搜索了，潜意识仍不肯放过手足无措的回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
那本《洛丽塔》并不是他买的，他对类似题材的书一向兴趣寥寥。
18岁那年Legolas带回家这本书，坚持要他看。
年轻人半掩的眼帘下的心绪他怎会看不透。意料之中，写着隐秘字句的纸条轻飘飘地躺在扉页上。
而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玩味的笑意攀上Thranduil的嘴角。
My sin，my soul.
身旁一阵窸窣声，Legolas不知何时已起身，微踮脚尖从高处颤颤巍巍地拿下那本史书。
Thranduil的叹息声轻不可闻，跟随Legolas转身回到方才小憩的地方。
墙上的绿萝绿叶鲜亮。最初他们曾千方百计地固定它试图使它听话，可它似乎从不甘心成为壁上装饰性的绿框。无奈之下他们还是释放了他们的俘虏，重获自由的小东西于是不成型地向着阳光疯狂生长。
“Ada？”
他抬起眼。年轻人不自知地揉弄着手中的笔，故作自然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我想出去旅行。”
旅行，倒是个新鲜字眼。他们好像已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况且离开，又能去哪里呢。
“向西，去维林诺。那里据说是个终年阳光笼罩的地方。
“我跟Gimli已经约好了，他会先到那边等我。
“就几个月，Ada，您不用……”
“什么时候走？”
年长者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了少年越发欲盖弥彰的解释。
一抹疑惑闪过心头，但Legolas还是很好地掩盖住了。
“下周五的机票。”
这是Thranduil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离开小城，来到邻城的这座机场。
阴天像瘟疫般蔓延到这里，同压抑的心绪一起恶鬼似的纠缠不休。
“Ada，我很快会回来的，照顾好自己。”
他的小叶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身侧是崭新的洁白旅行箱。Tauriel拎着包，站在稍远处，不去打扰这对父子兼伴侣的告别。
Thranduil无意去戳破年轻人幼稚苍白的谎言。他早知道有这一天的，不是吗？所以他在那天没有一丝反对，没有一声挽留。
他们已承载太多与命运相拗的伤痕，这次他选择了顺从。
Thranduil伸手揽爱子入怀，相似的金发交织至分不清彼此界限。
轻覆怀中人的唇，仅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已足品味绿叶的清新芬芳。
“我走啦。”
少年登机前再一次回首，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真是去踏上短暂却愉快的旅程。
高大的金发男人微微颔首，维持着传说中精灵标准的抚心礼。
一旁的Tauriel亦一言不发。那日的对话犹在脑海。
“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死去。
“他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甚至，可能，在我离去前，他就会……”
Legolas眼睑低垂，最后几字咬的极轻，那是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照顾好他，拜托了。”
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一样的高傲与倔强。
机舱门缓缓关上。Thranduil已转身离开。
他不忍心看，不忍心目送他离去。
尽管如此，他还是知道他身后的飞机已经启动，加速，然后，载着他的Legolas飞上天际，飞向远方。
再也不会回来。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一点点抽离，将本就苍老的心脏剥得生疼，鲜血淋漓。
轮胎与地面间的摩擦和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真傻。”
起飞前的一刹，飞机舷窗上一片墨般晕开的水汽取代了Legolas眺望的面容。身患绝症的少年艰难地抽出手，一笔一画地书写最后的告别，尽管不能为他的爱人所见。
目睹这一切，Tauriel亦难免于心痛。
“您又何尝不是。”
这座房中最终还是只剩他一人。
他不忍开灯。灯光太可怜，只能映茕茕孤影。
借着窗外清辉，Thranduil方看清往日Legolas的桌上还放着些什么。
走近，是信纸，用白色的小瓶压着。
多奈哌齐。
Thranduil重重跌坐在一边的扶手椅上，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海波涛翻涌。
您又何尝不是。
良久，Thranduil抬起头，绿萝在月光下镀了银边，即使没有太阳，还是美的恣意。
那个故事，精灵王和精灵王子的故事，他从没给Leggy讲过结局。
他们是抛弃命运者，最终也将被命运抛弃。
负罪之人，戴罪之躯，却没等来拯救赐福的青鸟。
这场盛大而荒唐的逃亡因爱而起，也终究因爱而走散。
与命运的赌局从无赢家。
更何况，如今的他们只是一介凡人。
他以为他不懂。到最后不懂的是他。
信纸上清新娟秀的字迹一如既往，流畅，应是很久前写就。原来，他早就决定了。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the close of day.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小城迎来第无数个雨季。
街上，Thranduil撑着伞悠闲地漫步，时而因寒冷向上拽拽松散围着的围巾。难得独自一人出来，俊美的金发男人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孩童般的笑容。
去哪里呢？他勾起嘴角。去甜品店转转吧。
行人来往匆匆。不远处，一抹金色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他不觉迈步向前，离那人愈来愈近，还未来得及思考指尖已触及那人肩膀。
“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陌生的面孔，礼貌而疏离地笑着。
一时间，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终究还是被时光藏匿。思绪千番寻觅也不得踪迹。他楞在那里，嘴唇轻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转身，走向雨幕深处。
End.
好久不见，物是人非。
瑟莱还是心底干净模样，四年前的梗，修修补补，献丑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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